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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经隔半年没见到母亲了。昨晚，我在电脑中用QQ和远在福建小弟家的母亲通了电话，电话中母亲的声音是那么的真切，近得好像她就在隔壁的房间和我说话。“水影，你们都好吧？浩云胖了些吗？你有没有做红烧牛肉给他吃？”淡淡的话语满含着深沉的牵挂，听着听着，有一股热流突然涌上了我的眼睛，模糊中，我好像又看见了母亲那布满邹纹的母性的脸和一双略带忧伤的眼睛。
母亲年轻的时候是美的，我曾在父亲的相册里见过母亲十八岁时的黑白照片，有些泛黄的照片中的母亲斜倚在一棵枣树下，她的头微微侧着，白皙圆润的脸上露出一丝温婉羞涩的微笑，两条乌油油的又粗又长的辫子斜垂在丰满的肩旁两侧，她的一只手倚在身后的树干上，另一只手的手指缠绕在一条发辫间，。整个神态透出一种大家闺秀的贤淑和婉约。望着照片，我们姐妹几个总不相信母亲也曾如此年轻，羞涩，美丽。
在我们的印象中，母亲是勤劳、朴素的。在我小的时候，每天天还未放亮，当全家还在酣睡时，母亲轻手轻脚地爬起床，一个人默默地洗衣做饭，当我们睁开惺忪的双眼时，空气中早已弥漫着菜粥的香味；当我背起书包上学时，母亲又扛起锄头走向村外的菜地……想起母亲，心中总有许多的依恋，记得我五六岁时，在晴朗的夏季的上午，我非常喜欢跟着母亲到菜地玩耍。在明媚的阳光下，凉爽的夏风中，留着一头短发，穿着碎花衬衣的母亲弯腰在一陇陇碧绿的蔬菜间锄着草，我埋头在地埂边长满荆刺的沟渠中摘草莓，扑蝴蝶，并不时回头看母亲的衬衣在风中调皮地鼓动。到中午时，我欢喜地提着几挂用草茎串起来的红红的草莓，跑到正要收工回家的母亲身边。这时母亲在耀眼的阳光下显得白皙红润的脸上挂着几滴晶莹的汗珠，比平日添了十分的娇媚……回家的路上，我傍在母亲身边，边闻着母亲身上散发出的混合着熟悉的体香的咸咸的汗味，边品尝着甜甜的草莓……
对于母亲的回忆，总是带着浓浓的温馨的饭菜的香味。还记得小的时候，贪玩的我常和小伙伴们或在清清的鄱湖边摸鱼钓虾，或在村外广袤的野地里打蛇，捉蛤蟆……，我们在无忧的童趣中常忘了时间的流逝。总记得这样一幅景象：傍晚，夕阳西下，黑慢慢地像墨一般浸透四周，但我们仍不知觉地沉醉在清澈的湖水旁或无边的草地中，忘了回家吃饭的时间。直至“水影，转来吃饭叻……”“雪琴，回家叻……”等一声声起此彼伏的悠远的呼唤声响起，我们才拍拍身上的草屑泥土起身向家走去……很多年过去了，许多事情都在记忆中淡去，但那翘着四边角的灰色屋瓦上飘起的淡淡的炊烟和浓浓的饭菜的香味以及母亲有些焦急的悠远的呼唤声总会萦绕在温馨的童年的回忆里。
母亲的感觉是如此的温馨，但不知为什么，奶奶总不喜欢母亲。那时父亲远在镇上的一所中学上班，一个礼拜才回家一次。父亲回来的晚上，两人少不了要坐在床上谈天，奶奶却很不高兴，在隔壁后间用拐杖敲打板壁骂道：“睡觉！睡觉！吵死人！又不是十八岁，那来那么多话。”说得父母立时没了言语。第二天，奶奶总会无缘无故的找茬骂母亲，不是说饭硬就是嫌菜咸。如果书生气的父亲偶尔帮母亲做一点家事，奶奶更会气得跳脚谩骂：“牛仔，你个大学生娶她乡下人就是让她做事的，没得娇惯了她！”父亲虽和母亲感情很好，但他总不敢违扼奶奶，也不敢替母亲辩护。但对于奶奶的刁难，父亲的糯弱，母亲是大度的，她总会露出一丝无可奈何的苦笑离开奶奶的视野，继续干她的家事。只记得有一次，母亲做了反抗——她摔了一只碗，然后和衣躺在床上垂着泪饿了一天，第二天照样肿着眼睛爬起来照料家事。
奶奶不喜欢母亲还有另一个原因，她总说她眼睛太大，脖子太细，头发太粗，是相书里不好的命相，母亲听后总一笑了之（因为当时我和姐姐都考取了中专，母亲心情很好），但几年后，母亲的不幸竟被奶奶言中了——大弟在十三岁时病了，并且是不治之症。从此母亲清澈的眼神被蒙上了一层忧伤的迷雾，她望着整日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大弟，终日以泪洗脸，没几年乌黑的发丝被悲伤浸成了麻灰色，原先丰润的脸也变得憔悴，干涩。但奶奶非但没有给她一丝宽慰，反而整日埋怨母亲把不幸带进了她的家门。又几年之后，乖僻的奶奶不慎跌断脊椎，卧病在床，善良的母亲并没有记恨她，在父亲不在身边的日子里，她一个人为奶奶端屎倒尿，递茶送水，尽心尽责地服侍她，铁心肠的奶奶终于被感动了，她流着泪拉着母亲的手说：“桂秀，这些年难为你了。”母亲一方面服侍奶奶，另一方面还要照料生病的弟弟，也许是老天被她感动了，被医生宣判瘫痪的奶奶竟奇迹般地站了起来，大弟的病也稳定了下来，消散了多年的笑才又重新爬上了母亲的双睦。
时间流逝，转眼我也为人妻，为人母。也许是对爱的感应，儿子浩云也非常眷恋外婆，每次听说外婆要来，他总是高兴得又叫又跳：“外婆要来喽，有红烧牛肉吃喽！”看着儿子可爱的笑腼，我不禁心生感慨，母亲做的红烧牛肉并没有超市买的好吃，可他却偏爱外婆的那一口，为什么呢？我想，因为他也感受到了那一份普通的牛肉中蕴藏的深沉的温暖的爱……母亲的爱像不绝的泉流，滋养着她身边所有的人，有时，我想，儿子可也曾从我的身上感受到如我儿时感受到的那份温馨、纯洁的母爱吗？我不知道，但我真的希望那份纯洁的母爱能长存在每一个人的心间，伴着的每一个脚步走过坎坷，走过时间长长的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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